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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了數,我總共吃下了豌豆黃、驢打滾、山楂糕、愛窩窩這些本來在台北早已嘗試過的小點心,又吃了驢肉火燒、灌腸、炒肝、酸奶、炸咯咋、羊尾巴(麵食)等等本來沒吃過,甚至也沒聽過的小吃;還吃了據說「非常正宗」的炸醬麵和滿族餃子,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全在一家餐廳吃的。正確來說,這些都是在「一餐」的時間內吞下的。說起來還真是不好意思。
「喏,剩這個了,吃了這,差不多妳就把老北京小吃吃一圈了。」
同桌的朋友指著一碗淡綠泛青的湯水,一臉不懷好意。
那碗湯水喚作「豆汁」,據說是水磨綠豆製作粉絲粉條時,處理完的湯汁經過發酵而成,是真正「道地老北京」才會吃的食品,有一說是看吃不吃豆汁,就知道這人是不是京城人。我久聞豆汁大名,除了這種種說法以外,還是因為自己外公挺愛吃這。我外公應該算是美食家,所以老實說,對於豆汁這東西,許多傳聞中的說法我是將信未信的。
怎麼說呢?上網查查吧,大約「沒有一個人」說過這東西好吃。欸真不誇張,你可能查到有些人說它「地道北京」、有些人說它嚐起來「甜酸」(我很懷疑這個人的味蕾),不過絕大部份您能找到的豆汁食評,真抱歉,大約是「臭的」、「臭酸的」、「不是人吃的」、「那是壞掉的吧?」等等。我總是讀讀這些文章,然後想著住在美國加州我親愛的外公跟我說起北京豆汁好滋味的臉色。
什麼嘛。
「想吃些什麼?」初次到北京,北京的合作夥伴Billy問。
「有豆汁焦圈!我要一套。」我翻著菜譜,點完了愛窩窩驢打滾等等一輪(真是相當不客氣),看見豆汁焦圈,一套不過四元人民幣,非常想點。畢竟對於我,這可真是一種神祕食物。
「你要吃這玩意兒?」Billiy一臉詫異地問。
北京的合作夥伴多半不是北京當地人,有內蒙的、東北的、山西的,不過Billy是道地北京人,世代居住於此。
「很難吃嗎?」我想Billy是老北京,問他總該最準。
「呃,這個嘛,那東西我是不吃的。難吃極了。不過我見過一個老臺灣人吃這東西,他可以喝完一碗豆汁不皺眉。那是我見過唯一一個可以喝完豆汁的,真是好傢伙。」
「所以他覺得好喝?」雖然不論嚐起來如何,我都打算點來試試。不過如果有除了我外公以外的任何人覺得豆汁好喝,對即將要喝下豆汁的我而言絕對是件好事。至少給點信心。
「他從來沒這樣說過。我想他是為了健康因素喝的。」Billy搔搔腦袋,無可無不可地說。
據說豆汁冬天該喝燙的,暖胃暖身;夏天該喝涼,解暑消食。這是綠豆食品,傳說老旗人開始就吃這當早餐,,對身體非常好。Billy則說豆汁是窮人家吃食,圖的是營養,滋味要喝慣的人才受得了。我想我外公算是有點根底的人家出身,照這道理應該不致於喜好豆汁,所以上網查了查,又發現幾種說法,說這東西是不分貴賤的,如果說衣冠楚楚的人上小吃攤吃「灌腸」(北京另種平民化麵食小點),會被取笑;但若是去吃豆汁就是合情合理,吃豆汁說來不分貴賤。另外,吃豆汁必配焦圈鹹菜,焦圈是什麼不得而知,估量大概像是油條一類。
是的,對豆汁認知趨近於零的我,下意識把這東西當成豆漿油條一類,不覺得可怕,等豆汁一上來,很誠實地說,長得也挺像豆漿油條。
一套四元的豆汁套餐看來豐富,除了一碗豆汁,還附上一碟形似將油條迷你化、炸得焦酥又兜成手環狀的麵食,那就是焦圈了,另附一盤看來普通的鹹菜絲。
「妳喝看看,喝不來就算,別勉強。」
我這人一向個性要強。聽著Billy這樣說,越覺得要認真一試,一舉碗就嘟嘟嘟喝好一大口。
「好吃嗎?」
「還行。」雖然來沒幾天,已經知道北京人說話聲口,知道「還行」可以拿來逞強一說,硬稱是好滋味。不過實際上呢?這豆汁,根本是餿掉了吧?酸不說,重點是味道嗆,有發酵過度的味,又還不是奶類製品發酵的氣味,比較像是溽暑中放了幾天的剩菜,將要發霉前那股氣味。欸,吃這會不會腹瀉啊?
「我說Jasmine啊你別硬撐,不愛吃就算了。」
我不肯,還要強,想起據說混著焦圈一塊吃味道會好點,乾脆一氣咬一大口焦圈、又吞一嘴鹹菜絲,再灌下一口豆汁。說來奇怪,那股臭臭酸酸的味道居然真的少了幾分,變得比較能夠忍受。不過,也只是比較能夠忍受而已(到底為什麼外公如此想念這味道,真是個謎)。最後我還是沒能當另個喝完豆汁的台灣傳奇,碗裡畢竟還是留下了大半 (聽說這樣算是成績好的了)。
寫下此文時又是身處北京時分。今年十一月的北京據說是十六年來最冷,一連下了三場大雪,以至於除了公事、與親戚碰面,根本不想離開飯店。另位知道我「豆汁冒險記」的北京朋友趕來飯店相會,見了面就是一番取笑。「欸,天冷去喝碗熱豆汁唄?」
呃。
呃……
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