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2日 星期日

【彧馨吃館子】豆汁、焦圈、鹹菜,老北京

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2009.11.18
Copyright © Jas Chen

數了數,我總共吃下了豌豆黃、驢打滾、山楂糕、愛窩窩這些本來在台北早已嘗試過的小點心,又吃了驢肉火燒、灌腸、炒肝、酸奶、炸咯咋、羊尾巴(麵食)等等本來沒吃過,甚至也沒聽過的小吃;還吃了據說「非常正宗」的炸醬麵和滿族餃子,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全在一家餐廳吃的。正確來說,這些都是在「一餐」的時間內吞下的。說起來還真是不好意思。

「喏,剩這個了,吃了這,差不多妳就把老北京小吃吃一圈了。」

同桌的朋友指著一碗淡綠泛青的湯水,一臉不懷好意。

那碗湯水喚作「豆汁」,據說是水磨綠豆製作粉絲粉條時,處理完的湯汁經過發酵而成,是真正「道地老北京」才會吃的食品,有一說是看吃不吃豆汁,就知道這人是不是京城人。我久聞豆汁大名,除了這種種說法以外,還是因為自己外公挺愛吃這。我外公應該算是美食家,所以老實說,對於豆汁這東西,許多傳聞中的說法我是將信未信的。

怎麼說呢?上網查查吧,大約「沒有一個人」說過這東西好吃。欸真不誇張,你可能查到有些人說它「地道北京」、有些人說它嚐起來「甜酸」(我很懷疑這個人的味蕾),不過絕大部份您能找到的豆汁食評,真抱歉,大約是「臭的」、「臭酸的」、「不是人吃的」、「那是壞掉的吧?」等等。我總是讀讀這些文章,然後想著住在美國加州我親愛的外公跟我說起北京豆汁好滋味的臉色。

什麼嘛。


「想吃些什麼?」初次到北京,北京的合作夥伴Billy問。
「有豆汁焦圈!我要一套。」我翻著菜譜,點完了愛窩窩驢打滾等等一輪(真是相當不客氣),看見豆汁焦圈,一套不過四元人民幣,非常想點。畢竟對於我,這可真是一種神祕食物。
「你要吃這玩意兒?」Billiy一臉詫異地問。
北京的合作夥伴多半不是北京當地人,有內蒙的、東北的、山西的,不過Billy是道地北京人,世代居住於此。
「很難吃嗎?」我想Billy是老北京,問他總該最準。
「呃,這個嘛,那東西我是不吃的。難吃極了。不過我見過一個老臺灣人吃這東西,他可以喝完一碗豆汁不皺眉。那是我見過唯一一個可以喝完豆汁的,真是好傢伙。」
「所以他覺得好喝?」雖然不論嚐起來如何,我都打算點來試試。不過如果有除了我外公以外的任何人覺得豆汁好喝,對即將要喝下豆汁的我而言絕對是件好事。至少給點信心。
「他從來沒這樣說過。我想他是為了健康因素喝的。」Billy搔搔腦袋,無可無不可地說。

據說豆汁冬天該喝燙的,暖胃暖身;夏天該喝涼,解暑消食。這是綠豆食品,傳說老旗人開始就吃這當早餐,,對身體非常好。Billy則說豆汁是窮人家吃食,圖的是營養,滋味要喝慣的人才受得了。我想我外公算是有點根底的人家出身,照這道理應該不致於喜好豆汁,所以上網查了查,又發現幾種說法,說這東西是不分貴賤的,如果說衣冠楚楚的人上小吃攤吃「灌腸」(北京另種平民化麵食小點),會被取笑;但若是去吃豆汁就是合情合理,吃豆汁說來不分貴賤。另外,吃豆汁必配焦圈鹹菜,焦圈是什麼不得而知,估量大概像是油條一類。

是的,對豆汁認知趨近於零的我,下意識把這東西當成豆漿油條一類,不覺得可怕,等豆汁一上來,很誠實地說,長得也挺像豆漿油條。

一套四元的豆汁套餐看來豐富,除了一碗豆汁,還附上一碟形似將油條迷你化、炸得焦酥又兜成手環狀的麵食,那就是焦圈了,另附一盤看來普通的鹹菜絲。

「妳喝看看,喝不來就算,別勉強。」

我這人一向個性要強。聽著Billy這樣說,越覺得要認真一試,一舉碗就嘟嘟嘟喝好一大口。
「好吃嗎?」
「還行。」雖然來沒幾天,已經知道北京人說話聲口,知道「還行」可以拿來逞強一說,硬稱是好滋味。不過實際上呢?這豆汁,根本是餿掉了吧?酸不說,重點是味道嗆,有發酵過度的味,又還不是奶類製品發酵的氣味,比較像是溽暑中放了幾天的剩菜,將要發霉前那股氣味。欸,吃這會不會腹瀉啊?

「我說Jasmine啊你別硬撐,不愛吃就算了。」
我不肯,還要強,想起據說混著焦圈一塊吃味道會好點,乾脆一氣咬一大口焦圈、又吞一嘴鹹菜絲,再灌下一口豆汁。說來奇怪,那股臭臭酸酸的味道居然真的少了幾分,變得比較能夠忍受。不過,也只是比較能夠忍受而已(到底為什麼外公如此想念這味道,真是個謎)。最後我還是沒能當另個喝完豆汁的台灣傳奇,碗裡畢竟還是留下了大半 (聽說這樣算是成績好的了)。

寫下此文時又是身處北京時分。今年十一月的北京據說是十六年來最冷,一連下了三場大雪,以至於除了公事、與親戚碰面,根本不想離開飯店。另位知道我「豆汁冒險記」的北京朋友趕來飯店相會,見了面就是一番取笑。「欸,天冷去喝碗熱豆汁唄?」

呃。

呃……

我才不要。

2009年11月4日 星期三

【彧馨吃館子】燒鵝不如皮蛋

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2009.11.04
Copyright © Jas Chen

燒鵝哪有比不過皮蛋的道理?理論上是如此,不過吃了鏞記數次,卻是馬上知道此話真義。

第一次吃鏞記燒鵝,還是在2002年。當時慕名而去,一見店舖好大的氣派,老實說還真有點嚇到。素來喜歡港式餐館,總是習慣小小店鋪的琳瑯滿目,鏞記一點不小,在中環地價奇貴無比的蘭桂坊一帶坐擁龐大店面不說,樓高三層,樓樓滿座,在香港是非常氣派的鋪子了。

「賣燒鹅可以賣成這個樣子,想來肯定是很好吃的。」我猜想。

看看牌價,相當不便宜,因為小氣,乾脆叫一碟相對划算的燒鵝飯。都是鵝嘛,應該不至於差太多。燒鵝飯還沒有來,跑堂先送上一碟小菜。那是一碟皮蛋,底下襯著粉紅色的薑,看起來不很起眼,但是很香。怕壞了胃口,沒有先動小菜,忍著直等到上了燒鵝飯。

鵝飯很香,黃澄澄的鵝油滲在熱騰騰的米粒上,滋味說不出的好,雖然讓另外點的帶子相較起來變得清淡。只不過所在意的鵝肉本身,老實說有點柴,皮也不好咬開,雖然皮下那層油香得吸引人,但是吃鵝肉總不能只吃油吧。當然,鵝肉本來不好煮是知道的,味道不差亦表示調味別有獨到,那麼也許是因為點的是燒鵝飯吧?切開大剁的散塊鵝肉部位大約揀選得隨便,若是完完整整叫一隻半隻燒鵝應該會兩樣吧。


結果一頓飯下來,印象最深的居然是那碟不起眼的薑皮蛋,吃入口皮蛋軟嫩味香,薑片輕酸淡甜,配得正好。事後查查資料,說是皮蛋本身並沒什麼祕方,靠得就是經驗。鏞記製作皮蛋的數量龐大,醃製的時間控制在28到30天之間,據說這時味道最好,過了這時間就會過期走味,此外沒什麼其他特別之處。

不過鏞記有名的可是燒鵝,難道不該更是老經驗嗎?

猜想這是錯點燒鵝飯的問題,是以隔了兩年,再度站在鏞記門口時,還是決定試試「招牌燒鵝」的滋味。結果鵝肉的部分狀況是一樣的,依舊又老又柴咬不動,唯一差別在於這次沒有配飯,可惜豐美的鵝油,白白淋了一盤子。味道完全未變的還是那碟皮蛋,雖然說不上味道到底與別處有哪裡不一樣,大約就比一般的皮蛋味厚點香點,薑嫩些甜些,可是咬進嘴裡就是知道不一樣,很奇妙。

「一定是因為妳們坐在一樓的緣故,」一位死命為鏞記護航的朋友這樣說,「鏞記一樓的茶資便宜點,說不定菜色就因此比較怠慢;二樓以上多半是周遭寫字樓主管級請客或觀光客去的,菜色應該會比較當心,搞不好就是差在這。」雖然明明都是同個烤爐出來的鵝,這種說法簡直沒道理,不過好吧,就因為這點隔年再去鏞記一次,指名要坐三樓,菜色還是不死心的招牌燒鵝。

好。結果這次的燒鵝來了一盤涼的,一絲熱氣沒冒,我的心也涼了半截。味道嘛,都是涼的了自然沒什麼好說。

「皮蛋很好吃呢!」這次一同來的朋友根本沒來過香港,他將咬不動的涼掉燒鵝堆在小盤子上,伸手夾了一筷子皮蛋後像是發現新大陸這樣說。

依據美食家蔡瀾所著《蔡瀾常去食肆五十間》的說法,鏞記一天要賣掉三百隻燒鵝,其製作的手法講究到木炭條都要是從新加坡來的才行,燒製的手法繁複,蔡瀾先生沒寫出來,只說偷師不如買現成乾脆,因為實在太麻煩了。

我仔細回憶過去三吃燒鵝的悲慘經驗,還能說什麼呢?大約是太沒口福了吧?仔細讀讀書裡另一段關於皮蛋的描述,原來鏞記皮蛋販售所得的營利全數分給員工當作福利金!

難道因為如此員工特別當心嗎?

註1:鏞記的皮蛋有裝盒外賣,09年8月的價格是六十港幣,四個蛋兩包薑,相當不便宜。另外值得推薦的是鵝肝腸和臘腸,滋味厚美。

註2:《蔡瀾常去食肆五十間》裡另外花了相當篇幅推荐鏞記其他菜式,也許除了燒鵝,下次該叫點別的也未可知。

2009年10月19日 星期一

【彧馨吃館子】話說全聚德

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2009.10.20
Copyright © Jas Chen

到北京,如果居然沒有試試烤鴨,似乎怎麼都說不過去。可是賣北京烤鴨的店家何其多,要挑哪一家吃卻是大學問。

「全聚德吧?」我提議,畢竟在北京不過幾天,沒有時間一一品評,我抱著「死觀光客心態」,去招牌老字號怎麼樣也不算錯,至少可以大聲跟人家說:「欸,我可是去過全聚德的。」只不過要做東道主的朋友皺起了眉頭,十分為難地說:「全聚德啊,有名歸有名,可惜是有名的難吃,想吃烤鴨是吧?大董臨時去是吃不到的,那麼去鴨王好了,那裡的烤鴨也不壞。」

坦白說,全聚德的惡名昭彰當然不是沒聽過,說是貴又難吃服務還差,不過那是好幾年前聽說的,如今如何不清楚,何況是一百五十年老字號的「全聚德」嘛,實在想試試。沒死心,繼續追問:「真的那麼糟糕嗎?好歹也是百年老店啊!試試嘛。」軟求硬磨,很可惜都沒用,我秉持著「出錢為大」的真理放棄爭辯,吃完一頓也不能說糟的鴨王宴。

第二晚,另名朋友作東,我的「死觀光客心態」沒被打退。「我還是想吃全聚德。」「全聚德?好吧,不過全聚德就只有前門的老店好吃,要先訂位。」這個朋友阿沙力得多,看來今晚可以吃到正宗北京烤鴨。

我喜歡烤鴨,在台灣吃過幾間相當不錯的烤鴨,比如宋廚小館、比如國賓的川菜館、比如龍都酒樓略有點港式風味的烤鴨,我都很喜歡,卻也一直好奇所謂的「老字號烤鴨」到底有什麼不同,回憶在紐約吃過的楓林閣,師傅也都號稱是從北京來,但是烤鴨的味道跟台北的卻沒有大不同。

昨夜吃的鴨王多少跟台北烤鴨不太相近,主要的分別是鴨皮。台北吃過的鴨皮脆,皮上抹過油亮的麥芽糖讓皮薄脆甜蜜,如果烤得功夫好,不沾醬也相當好吃;鴨王的皮一點不脆,是酥的,入口即化,可惜油蒿味重,吃不出鴨子香,裝潢一般、服務一般,老實說沒什麼讓人驚豔。全聚德的烤鴨據說也是走「酥」而非「脆」的路線,我有點怕也會像是鴨王那樣,一股子油味而不香,那未免有點掃興。

走過天安門廣場來到前門大街上的全聚德老店,先是門面就先聲奪人,闊氣開成兩個大店舖似的仿古大牌樓、燈火明亮,服務員個個身材高挑笑容甜美舉止可親,我雖然是女生,都不免要多看幾眼。一樓的大廚櫥窗透明,可以清楚看見裡面作業,確實都拿著帶點香氣的果樹之類木柴現做烤鴨,猜想等下上桌的鴨子必定也香。

上桌先吃涼菜,芥末鴨掌還可以,鹹水鴨肝很不壞,不過跟昨晚鴨王吃的相去不遠,所以說不上什麼特別。但是後來上的一道炸鴨心和鴨湯魚翅都相當好,尤其是鴨心,讓原本不怎麼吃內臟的我也夾了好幾筷。聲音好聽的服務員送菜上桌時必定先行介紹怎麼吃、菜的特色在哪,送上烤鴨前還先來段全聚德歷史,並附上我們將吃掉的鴨子專屬的「烤鴨身分證」。

老北京大約會覺得這套很做作,不過我是觀光客啊,被這樣注意的款待不管怎麼說都是很高興的。

當然,重點還是在烤鴨。

鴨上桌首先看師傅片鴨,全聚德師傅手法俐落,片出來的皮肉分離、擺盤美麗。撿起一塊鴨皮試試,居然入口不過三秒鐘就化了一嘴,雖然油的程度不輸鴨王,香氣卻要好得多。此外包鴨的荷葉餅薄而有彈性,包著鴨肉很適合。昨夜吃的鴨王餅以小燒餅取代,雖然因為鴨子油,這樣配法不能說有錯,但是燒餅的面積畢竟還是太大,包著鴨肉不但難咬,也很難吃得出鴨肉的美味。不過,我認為最神奇的部份還是鴨肉,台灣即使有名的烤鴨,一放涼肉還是會變得難吃。全聚德的烤鴨不會,一席邊喝酒邊吃鴨,吃到終了,夾起最後幾片鴨肉都還是豐滑幼嫩,吃得非常過癮。

當然也不是全無缺點,全聚德裡唯一吃不來的是甜麵醬。北京當地的菜多半過鹹,甜麵醬不例外,簡直要成了鹹麵醬,不管是鴨王或全聚德,以我的口味來說都實在太鹹了點,不過瑕不掩瑜,不管怎麼說,全聚德的鴨確實在水準之上。

「到底為什麼這麼多人不喜歡全聚德呢?」今天這頓飯讓我吃得一頭霧水,朋友總算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解答「我在北京住了四年,長城走了十五次、故宮走了四十二次、全聚德呢?至少吃了一百次!所有朋友、客戶,來了都指定吃這個。大部分的台幹在這邊都像我這樣,都吃怕啦,只要提到全聚德就搖頭。另外,全聚德相當不便宜,」朋友拿起帳單讓我看看,四人一瓶酒居然吃掉二千二人民幣!「你看這個價錢是能常吃的嗎?」

這,原來啊!

全聚德前門老店
北京前門大街32號
電話:010-67011379

2009年10月7日 星期三

【彧馨吃館子】超美味的轉運豬扒包


原刊於UDN聯合新聞網2009.10.06
Copyright © Jas Chen
實際上到底去了多少次香港?老實說還真的算不出來,但是從1996年到2009年間,的確在香港吃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倒是沒錯。

這期間,很不幸,多少覺得香港飲食水準逐步下滑中。

當然雖說如此,大部分的飲食經驗還是很美妙,特別是平民小吃,水準大半還能維持住,比較討厭的是飯館,不論是大飯店、小餐廳,只要是有跑堂能好好坐著吃頓飯的地方,大抵難逃水準下落的情況。其中最令人失望的一次,要算08年十月的香港行。

那是四天小旅行,行程一如往例,開展出來全都是吃。我同由新加坡飛來碰面的朋友約定好,四天大約預定要走訪二十五個可供大宴小酌的地點(很能吃對吧?),結果從開始一連兩天,簡直要邊吃邊掉淚。

可不是吃太多吃壞肚子,更不是美味到足以颷淚的程度,老實說,根本是大失所望。先是幾間從前常去的館子水準一落千丈,曾名列最愛的老字號糖水舖,搬了新址後居然連海帶綠豆沙這樣基本款甜品,味道都可以差錯到令人驚愕的程度,原本非常喜歡的點心樓,食客毫不見減少,可是等了半天吃到嘴裡的卻與記憶中迥然不同。這還不算,排定造訪的店鋪不是消失了、就是毫無預警地掛出「當日休業」的牌子,我因此找不到大良八記和葫蘆館(是搬家還是歇業了呢?)、廟街終年無休的興記煲仔飯居然因為「店主家有要事」休業兩天、西貢滿記店鋪裝修暫歇半日(休息時間雖短,問題是實在沒時間再跑一趟),清水灣的影灣園更是給場婚宴包下,完全不得其門而入。

差不多是這種狀況。

身心俱疲,在試完某間有名的不得了的餐廳後(當然也是很糟糕,且已額滿三次不再錄用),抱著失望心情,帶朋友橫跨過馬路。「好吧,這裡的鹼水麵和豬扒包都還不錯,不過這次的運氣這樣背,還是不要掛保證好了。」我十分沮喪地說。沿路不停拍胸脯跟老是抱怨「新加坡食物難吃極了」的朋友掛保證,說是必定能讓他吃到一流美味,結果卻是朋友沿路默默吃著不說話,我也垂頭喪氣。

黃枝記可以不令人失望嗎?

位於鏞記正對面的小店黃枝記,是從澳門移植過來的店鋪,主要是間麵店,也兼賣粥品小菜。麵很好,我本來喜歡廣東的鹼水麵,喜歡那份爽口彈牙,可是極厭惡似乎難以避免的鹼水味。黃枝記據說只以蛋汁和麵,為求新鮮鹼水也加得少,是不是還有其他秘方不得而知,但麵少了那股鹼水味是事實。不過來此處吃不吃麵還無關緊要,我必點的是豬扒包。

豬扒包是澳門出名的平民美食,香港也有很不少地方提供這種小吃,這份點心看起來不難做,無非就是兩片麵包夾塊豬肉,講究點的也許還有幾片生菜、麵包上或許塗抹點牛油,大概就是這樣。我吃過相當數量不同餐廳販售的豬扒包,黃枝記,至少在目前為止,毫無疑問列名第一。

「有那麼好吃嗎?」一路上默默吞食不抱怨的朋友終於第一次發出質疑。盯著端上來非常不起眼的豬扒包,「這不就是兩片粗麵包夾肉而已嗎?」胃容量已經接近極限的朋友看到賣相的確不怎麼樣的豬扒包,簡直就想直接拒絕。

「哎呀試看看嘛,反正也被騙那麼多次。」左右端詳,眼前的豬扒包還真是從前吃了數次的模樣,完全不吸引人,這反而令我昇起信心。要說樣子醜大概黃枝記的豬扒包也可列名第一,麵包就是極簡單粗啵啵像是發酵沒發好的樣式,中間的豬肉不但帶骨,還一定會突出麵包之外,絕不是整整齊齊切好放進去,而且除了麵包和肉,別的配料醬料一律沒有,簡簡單單。

喔,完全就是眼前端上來的豬扒包模樣。

朋友堅持只點一份,所以請店家把豬扒包一切成二,朋友意興闌珊,無可無不可地斜眼看著。老實說,我也很飽,但覺得有必要再給自己的招牌一點信心。

「我們可以再點一份嗎?」食畢。朋友咂咂嘴,忍不住開口。

「哈!就跟你說了麵包粗啵啵才能吸收豐腴的肉汁,肉要帶骨味才會美且有嚼勁,再說只要醃料得宜,另外放的醬汁根本多餘,生菜更不好,妨礙口感整體的一致性不說,水份還會稀釋麵包裡的肉汁,你還不信呢!」終於挽回點面子的我真是得意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吃過豬扒包後,香港美食行就搭上順風車,再也沒有踩上地雷,不管是半島飯店二樓的嘉麟樓港式點心、彌敦道上的小吃雞蛋仔、北角德成行的蛋捲,還是旺角富記的粥品,全都好吃的不得了。甚至在東方文華的Pierre餐廳碰上一年只來香港兩個星期的米其三星大廚兼老闆Pierre先生,主廚親自坐鎮,連普通的行政午餐附上的甜點都精緻無比。

「我覺得都是豬扒包帶來的好運。」朋友說。

自此黃枝記的豬扒包被我正式命名為「轉運豬扒包」,成為香港行必訪的私房「吃」點,就今年度八月底的最新一次探訪,美味程度依舊,果然難能可貴!


黃枝記粥麵地址:中環威靈頓街15號B地下

2009年9月14日 星期一

【彧馨吃館子】一口牛丸半口湯

原刊於2009.9.8UDN聯合新聞網

Copyright © Jas Chen

真抱歉,實在不是周星馳先生的大粉絲,尤其不愛看他的出名電影「食神」。這沒辦法,莫文蔚在電影裡的扮相實在有點糟糕,男女主角的個性又都古怪,怎麼樣也無法習慣。

話雖如此,電視老是重播,零碎也看了數次。見了美味食物總會嘴饞的我,對電影裡跟吃有關的大小事物興致濃厚,雖然聽著配上的好好笑對白會忍不住捧肚子,還是會下點功夫研究看看什麼是『黯然消魂飯』、『錦繡多味魚』或『皇帝炒飯』,偶爾也會對像是:

鹼水麵沒有過過冷水,所以麵裡面都是鹼水味;魚丸也沒有魚味,但是妳為了掩飾,特別加上了咖哩汁想把它做成咖哩魚丸,這麼做太天真了!因為妳煮的時間不夠,咖哩的味道只留在表面上,完全沒有進到裡面去,泡進湯裡又完全被沖淡了,好好的一顆咖哩魚丸讓妳做得是既沒有魚味又沒有咖哩味,失敗!』

這樣的台詞頗以為然。

不過,對電影裡的「爆漿瀨尿牛丸」,總當它是戲。牛肉丸子有彈性味道好是一回事,但要說可以拿來打乒乓球、咬一口還會噴汁,這怎麼想都是很奇怪的事嘛。

於是在香港訪友期間,偶然提到周星馳和這部電影時,我忍不住誇讚編劇這樣的神奇點子,朋友卻是一臉「咦?原來你不知道呀」的表情。



「瀨尿牛丸嗎?還真的有唷。」久居香港的朋友這樣說。「據說《食神》這部戲的發想就是因為那家牛丸店,可不是空穴來風的。」朋友興致勃勃,一面如實告知。

「真的有?」我半信半疑,「那這個爆漿牛丸是怎麼爆漿的呀?」老實說,這點是最好奇的部份,換作是您也會如是吧?畢竟是紥紥實實的丸子,裡面怎麼能容納湯汁?又不是水餃湯包,麵皮多少還可以盛裝一些。

香港人愛吃丸子,手打牛肉丸,顧名思義,是把牛肉又槌又打,打成了漿再捏成丸子,猶如魚漿那般,要包點濃稠的起司還是魚卵什麼的,大約不是問題(事實上許多火鍋料也正這樣做),但如果是液體,肉漿的空隙不小,怎能夠不讓其湯汁滿溢流失?

朋友拉著我來到旺角街上,指著路口的《樂園牛丸大王》,不誇張,轉去轉來這個招牌我見了三次,不是迷路,而是小小的旺角竟開了幾間。

「這一間才是老店」朋友說。「吃之前妳要不要試著猜看看原因?」
「能包著湯汁,是腸衣嗎?」猜想可以包住汁液的,大約跟製作香腸的腸衣道理類似。
「若是腸衣,說不定可以喔,但是腸衣硬硬的擱嘴應該很難吃吧?」

一邊胡亂猜測,一面看著菜單,點了黑椒、花膠、招牌幾種不同口味的牛丸,其中花膠吸引了目光。謎底該不會就是它吧?我猜想。第一次知道花膠彷彿是從金庸小說裡,再來聽說有道失傳的名菜「鳳凰蛋」,就是將各種禽鳥的蛋汁調味後灌進大花膠裡蒸熟,放涼了再將凝固的蛋汁切片。每每聽見花膠似乎都是些不可思議的料理呢!

其實說穿了,花膠就是大魚的魚鰾,算是氣囊,自然可以盛裝溶液,也叫「肚」從前鮑參肚翅是並列為珍貴食材。講究的人吃魚鰾還要分公母,說雄魚的鰾厚,嚼食有勁,母魚的鰾薄,適口易入味。

那麼,花膠牛丸是把魚鰾裡塞進湯汁、封在丸子裡?似乎是這樣的。牛丸裡的花膠大約是母魚肚,軟而薄,吃不出什麼味道。我小心地小小咬著邊,深怕裡頭滾燙的湯汁要噴出來,然而即使是這樣小心了,第二口咬開還是噴了同桌好友一眼鏡的湯湯水水。

食神裡形容這種『爆漿牛丸』是這樣說的:

「從來沒試過這麼清新脫俗的感覺,牛肉的鮮、撒尿蝦的甜,混在一起的味道竟然比老鼠斑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比我的初戀更加詩情畫意!」

有沒有這麼好吃且不置評,但自從第一次上門之後,陸陸續續又去了三、四次,不為別的,就想讓不同朋友享受一下「丸裡乾坤」的滋味,而幾乎沒有一次令人失望,唯一可惜是製作水準不很穩定,大約五六顆裡總有一兩顆丸子的花膠破了洞,無法得到「爆漿」的「驚嚇」。

今日朋友傳了旺角照片給我,我竟因此想起也在旺角的這間店,恍惚間彷如彈跳的爆漿牛丸正在口中。

下次吧,我想。下回再去香港,必當再去試試這有趣滋味。